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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严江】停云「中」

抗战paro,西安事变背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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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半个月,严峫照旧是每天走街串巷地闲逛,吃馍,喝酒,仿佛之前的那场偶遇根本就没发生过。“陆成江”像是一片叶子,被九月的风一卷,消失在西安躁动的空气中。
  
  九月中旬多下了几场雨,严峫照旧出来,在破棋馆楼下站着,却找不到天天下棋的老头儿。棋馆的人说,都去开大会了。严峫这才想到,这天是十八号,九一八已经五年了。
  “一把老骨头了去跟学生凑什么热闹,摔了折了爬都爬不起来。”
  “不止是学生……有东北军的也去了。”一个人在旁边说,“就是人老了,才不得不去。”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陆成江从薄薄的雨雾里走到严峫的身边。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彼此都不说话。大路上游行队伍的呼喊飞过古城成片低矮的屋檐落到他们耳边,震得檐上缀的雨珠扑簌簌地往下掉。那里有陆成江的学生,有天天拿拐杖抽严峫、骂人大碴子味的老棋手。
  “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
  
  陆成江转过头看严峫。他的睫毛很长,慢慢抬起来看人时会给人一种珍而重之的错觉。
  严峫听到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打仗不是单靠一小拨人决定的,贩夫走卒,每个人都有权做自己的选择——国难当头,这就是他们的选择。
  “他们的选择就是这个民族的选择。”
  严峫道:“我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
  陆成江说:“我知道,严家实业发家,不喜欢学生。但是这个时代需要学生。”
  被说中了,东三省沦陷前严家是民族企业的领头羊,这些年为东北军抗日出钱出力,还真不怎么看得上只会咋咋呼呼的学生。
  严峫笑了一下说:“空谈误国。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学生天天闹着要干预国事,搁学校里都养傻了,读书多是能变钱还是能挡枪子?”
  陆成江也不生气,他在雨声和喊声里很平静地说:“读书多挡不了枪子。
  “但子弹也杀不完读书人。”
  仿佛是应和他的话一样,远处突然炸起一声尖锐枪响。严峫猛地转头,看到陆成江被闪电照得雪白的脸。
  游行队伍的最前方,警察举着枪不敢再动,一个女学生高喊着:“如果流血不可避免,今日便从我辈开始!” 身边呼声雀起,群情激奋,密密麻麻的人潮涌动着,再次向张学良公馆进发,喧哗呐喊声直冲云霄,高处的天空轰轰地滚起闷雷。
  今年最后一场雷雨倾盆而下。
  
  严公馆的管事发现,最近这几天,大少爷回家是越来越晚,身上倒是再没有带那个破酒壶了,但这动不动就在饭桌上走神也不对劲啊。
  严峫对他家管家的深切挂念毫不知情。他自觉没有变化,每天路线照旧,只是到了棋馆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节目。
  也许是气质相符,棋馆那个老爷子和陆成江倒是十分投缘,每天他在门口抱着茶缸子打谱,用东北话背陆游的诗,屋里陆成江握着书,斯斯文文地给他的学生讲课。
  “居今日而欲救亡图存,复兴民族,除抗日外,别无他途。比来寇入益深,华北半壁河山,几全沦陷,而多数民众咸感觉忍无可忍,抗日声浪,渐次弥漫于全国,欲尽领导民众之责,似应利用时机,把握现实,坚民众之信仰,而谋抗敌之实现。否则民气不伸,骚动终恐难免……”
  他讲时,严峫就混在一群埋头做笔记的学生里听,有时也跟着讨论。
  西安再没有下过雨,外面一天比一天冷。严峫每天仍穿着他的薄风衣来听陆成江讲课,在这里翻翻省外的报纸。到十月底十一月初,他还记得往棋馆带手炉和大衣,陆成江也不推辞,抱着手炉,全身都裹得厚厚的,桌前还要放一杯热茶。学生们背《少年中国说》的时候,严峫和他聊天,也会说一说最近发生的事。严峫交游甚广消息灵通,说起十月底洛阳往西安走了一趟车,接着就是城里一番大动作,隐隐就猜到可能是南京那边的大人物来到这里。自九一八后少帅带东北军迁至西安,西安内部联共抗日的呼声就很高,对南京方面提出的“先安内再攘外”的政策颇有异议。前段时间南京被两广事变缠住,现在终于有时间抽出身来和西安好好解决一下矛盾了。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陆成江微微偏头,在学生的背诵声里动了动嘴唇,低声说:“城里最近防务调动有些大。”
  严峫低声答道:“要是不好,西北‘剿总’和前敌总指挥都要换人。”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相似的担忧。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到十一月底,青灰的天已经凉透了,棋馆的课业已暂停,严峫和陆成江都受到了讣告,相携来参加葬礼。
  陈文忠,清宣宗道光二十三年人,祖籍黑龙江,一九一三年九一八事变后从东北逃难,随张学良部迁至西安。他是老棋馆的棋手,用拐杖打过严峫,在陆成江的教室外背过诗。他在九一八五周年纪念日的游行示威中作为群众代表之一受到张学良接见,张学良亲口对他说,一定会“率东北军,披甲还乡,雪耻报仇”。
  两个月后,十一月二十三日,陈文忠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享年七十三岁。
  他晚年背井离乡,幼子按照他临终前的嘱托,坟墓朝向东北方,面对他的长子牺牲的松花江战场。
  陈家幼子收拾遗物,把父亲的陆游诗集给了陆成江,交谈中提到安葬父亲后要去参军,打日本人。
  等到陆成江又是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严峫凑上来说,南京传来消息,就在刚才,南京政府逮捕了邹韬奋、沈钧儒等七个救国会领导人,“七君子”事件已在全国引起轰动。
  严峫说完又默不作声了。他们并肩站着,看着陈家幼子披麻戴孝扶着灵柩,在漫天白纸里向城外的坟地走去。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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